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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於過往的記憶,很奇妙,而且幾乎是非常個人的。
我們會憑藉著怎樣的途徑去歷經回憶?影片、味道還是聲音?
在今天翻著鞋廠的老照片,看到了時間被凝結的瞬間,我向母親說:「妳笑得很開心!」
然後,有一瞬間我們各自回到回憶裡面。
照片放大了舊日的美好,我們忘了其中的艱辛。
關於鞋廠的記憶,是鞋業還算鼎盛的時期,那時母親工作的外銷廠時常連續幾天沒日沒夜地趕工,鞋業見證台灣的經濟奇蹟,也消磨掉好多人的青春。但未來看起來光明,於是前仆後繼的,師傅及學徒們把鞋廠當成生活的所有。
連夜趕工的時候,母親擔心下課後的我沒人照顧,於是讓我到工廠的小閣樓過夜。
學徒離鄉背井所居住的小空間,隔不開製鞋敲打聲響與收音機裡略帶悲情的閩南語歌曲。
有時無法入眠,便在消夜時,爬起來跟師父們一起吃大鍋雜菜麵。刺鼻的皮革及膠水味道,混雜了食物及濕黏空氣中的汗味,是很深刻的記憶。
母親要我看著製鞋師傅的辛苦,語帶恐嚇的要我好好念書,這是她對我的期盼。
於是鞋子被撫平成為生命中的小小痕跡。
長大就業後,以為計畫好的道路,會在面前展開。
卻在一個展場企畫的蒐集台灣鞋業史相關資料的過程,過往記憶不斷湧現,佔據了思維。最終,我回到了這個被稱為夕陽產業的鞋業。但總要有不一樣的角度,才能面對這產業中盤根錯節的問題。
於是,記錄著師傅的工作樣貌,重新經歷這行業裡的細節是感動的來源。
到了今天,我們總還有學不完的知識,經營這個小生意好像在求學一般,讓人著迷。
曾經有鞋業王國美譽的臺灣,在鞋知識及情感面的紀錄卻留著大片空白,於是抽絲剝繭地記錄著連師傅都不見得可以說清楚的知識。
看著師傅工作、聽他講古事樂趣;慢慢進入製鞋的敲打頻率是安心;閱讀著英日文書刊、與朋友討論大家對皮鞋的資訊是獲得。
「鞋子是摸一輩子也無法通透的。」師傅這樣說著。
第一次接觸的皮底鞋的朋友總會問「皮底鞋的好處是什麼?」
在一個離製作者很遙遠的時代,當我說明著它功能性的好處時,總無法輕易地以功能去講述這一雙鞋。
在回到這產業的八年後,回顧鞋子在生命中的位置。人的盲點是對於一路經歷,會自己為脈絡清晰,但實際的體會感知卻是由不間斷的試誤法所組成。每個人都有找到自己所在乎事物的義務。
不知道你有沒有這樣的經驗,當你身處一個全神投入工作的匠師身旁,可能是木工、擦鞋匠或是手工藝者,你可以感受到空間寧靜的力量。
我喜歡坐在師傅旁邊,有時跟他漫無目的的閒聊,閒聊具有撫慰的能量;有時只是定定的看著師傅的手勢,敲打時聲音的頻率,把我導向了幼時熟悉的環境;或者看著一雙鞋子設計到完成,中間經歷如此繁複的步驟,它被完成了,並展開它的生命周期,大部分的細微處是顧客不會發現的,人們看到的是成品,沒有看到的是它背後那一大落的共同記憶及情感。
「作鞋也會上電視?」一路認為自己僅僅是個工人的師傅,媒體採訪時好害羞的閃躲鏡頭,但若話匣子打開,細數人生的閱歷,師傅到今天還是不斷提起,那是他人生的重要時刻。
無法簡單傳遞的是師傅敲敲打打製作出來的鞋子,裡面有手的溫度。
若要問我著迷於鞋子的什麼地方,我所戀的這個「物」,只是表層。其餘的部分,是非常個人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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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文 / 寫真 – 曾信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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